龔 益
    沙棘實在是平凡的。但是當汽車在黃綠相間的黃土高原上奔馳的時候，一個聲音撥動著我的心弦：寫一篇《沙棘禮贊》。
    1941年，曾經(jīng)有一位作家寫過《白楊禮贊》。他也是乘了汽車在望不到邊際的高原上奔馳，撲入他的視野的，“是黃綠錯綜的一條大毯子；黃的，那是土，未開墾的處女土，……綠的呢，是人類勞力戰(zhàn)勝自然的成果，是麥田，和風(fēng)吹送，翻起了一輪一輪的綠波……”那是麥浪。但如今我之所見卻不是彼時茅盾先生所見麥浪的綠色，我所看見的是沙棘，是生長在砒砂巖分布區(qū)曾經(jīng)寸草不生的那些地方的綠色的沙棘。
    如果以藝術(shù)欣賞的眼光來看，砒砂巖其實是很美的，它的紋理層次色彩都很豐富。砒砂巖并非正式的地質(zhì)學(xué)名詞，而是一大類泥砂巖土沉積地貌的混稱。砒砂巖干時像石頭，濕時不如泥，極易受到侵蝕，以水土流失的形式?jīng)_入河道，流向下游。砒砂巖環(huán)境很難形成植被，所以水土流失更加嚴重。在黃河中上游，晉陜蒙交界地區(qū)的砒砂巖裸露區(qū)，僅鄂爾多斯一地的水土流失面積4.7萬平方公里中，就有砒砂巖分布區(qū)2萬多平方公里。每年向黃河輸送泥沙1.5億噸，占黃河中上游輸入泥沙總量的1/10，其中能夠墊高河底的“造床沙”約1億噸，占入河粗砂總量的1/4。1998年7月28日,鄂爾多斯西柳溝的一場山洪，沖入黃河泥沙1億多噸，黃河因此斷流，包頭鋼鐵公司的3個取水口全部淤堵，造成停水3天，停產(chǎn)1周，直接損失1億多元。盡管自然界存在的砒砂巖可以表現(xiàn)出像是抽象繪畫一樣的藝術(shù)效果，但在以往世人的眼中，卻被無情地稱作“世界水土流失之最”、“地球之癌”。
    但是你現(xiàn)在可以看見，那一幅幅色彩豐富的大自然的畫作中兀然突起的，竟是以往畫面色彩中絕無僅有的綠色?；蛘呤切切屈c點地分布著綠色的坡地，與砒砂巖固有的色彩形成對比；或者竟是郁郁蔥蔥被綠色覆蓋住的溝底，滿眼的青綠，只在灌木叢下暴露著被沙棘根系努力抓住的泥沙。熱心的向?qū)Ц嬖V我們，沙棘具有很強的萌蘗能力，它的根系在從地面開始向50厘米~60厘米的深度內(nèi)橫向發(fā)展，三五年下來，橫生根蔓上萌發(fā)的新植株，就會把原本荒涼的砒砂巖溝道染成頑強的綠色。當我們在3米~4米高成片的沙棘樹前留影的時候，我恍然意識到：只要能夠堅強持久，平凡也就是偉大，正所謂“君子有恒”。
    沙棘是一種多年生灌木，通常并不偉岸。但在青藏高原，有人見過胸徑1米多粗，樹高超過4米的沙棘?！掇o海》上說，沙棘在植物分類上屬于胡頹子科，產(chǎn)于中國云南、四川、陜西至河北一帶，是落葉灌木或小喬木。沙棘有刺，枝條呈灰色。葉子不大，為線狀披針形，下面被覆著銀色的鱗毛，這樣有利于減少水分的蒸發(fā)。沙棘像木槿和迎春花一樣，春天先開花，然后才長葉，花很小，是黃色的。沙棘雌雄異株，只有雌株才會結(jié)果，果實為寬橢圓形，橙黃色。沙棘耐貧瘠，生長不擇土壤，是非常好的固沙植物，并且它的葉和果都可用作飼料。沙棘果入藥，性溫和，味酸澀，有活血散淤、化痰寬胸的功效，主治跌打損傷、胃痛氣脹、咳嗽痰多。臨床常用以降低膽固醇，增強心肌血流量，改善心律失常，其發(fā)揮作用的主要成分是“沙棘黃酮”等物質(zhì)。
    故老相傳，古代藏蒙游牧部落的人，將病弱的馬匹散放于高原山野的灌木林中。不久以后這些以野果、樹葉為食的病馬居然變得膘肥體壯。這種灌木就是沙棘，人們尊稱其果實為“圣果”?，F(xiàn)代生化分析表明，沙棘果、葉中含有近200種生物活性物質(zhì)，既能防治心腦血管疾病，又可提高人體免疫力，對抗炎癥，抑制潰瘍，煥發(fā)人體活力。沙棘籽油可以治療燒傷、燙傷，對各種外傷和婦科疾病也有很好的療效。
    沙棘用作防風(fēng)固沙，是極好的先鋒樹種。就像是戰(zhàn)場上的先鋒，在最困難的時候，由他們沖鋒上去開拓，然后才會有大部隊的成功。沙棘便是如此。在沙棘的根部，有一種附著的生命體叫做放線菌，與豆科植物的根瘤菌一樣具有固氮作用，可以增肥地力。一片生機于是從沙棘的生長開始：先鋒樹種的意境，也在這里得到體現(xiàn)。在一片荒涼的地方，只要有沙棘站住了腳，扎下了根，接著便會有更多的植物萌生發(fā)展，形成群落。有的是樹，有的是草；然后是鳥，是野兔，是蛇，甚至還有狼?；臎龅臅r候，它們躲在不知何處，可是一旦原野中泛出綠色，它們便會閃出身來，爭先恐后地加入生命的行列。
    眼前的沙棘，使我想起65年前茅盾先生在單調(diào)的黃土高原上見